《陶之夭夭 (母子)》 夏夜 璀璨的流光轰然炸裂,迸溅的星火,弥漫了整片幽暗空间,一朵流光四溢的焰花,自夏夜中绽放。 林夭夭有点茫然站在一棵黄栌树下,忽然的响声让他不禁抬起了头,烟花自树叶间隙中透出斑驳瑰丽星光,一闪一闪。 他蓦然想到火树银花这个词,可惜现在不是冬季,茂密的树叶遮蔽了太多烟火的流光,少了一些“花”,终究还是少了点绚烂的美丽。 “…要是在冬天就好了…”想到这里林夭夭摇了摇头。明天就是高考的最后一天了,宛城湿热的天气让他在开窗、开空调、开电扇多次入睡失败的尝试下,终于选择了——下楼散步这一最原始的方式来驱散烦闷。 深夜无人的街道总是给人一种寂静冷清感觉,尽管现在已然到了盛夏。略显昏暗的路灯,给四周镀上一层朦胧的薄雾,夜风吹在林夭夭的脸上,一丝凉意从皮肤渗透进来。彷然间有种落寞袭扰了他的心脏。抬起手上的腕表看了眼,十一点五十。距离他的最晚固定休息时间十二点,还剩十分钟。闭眼深吸了口微凉的空气,林夭夭抬腿,转身往回走去。 “叮铃铃…”手机铃声从裤子口袋里传了出来,在四处无人的深夜街道,格外清脆。伸手把手机从口袋拿了出来,望了眼,“何钰”两个大字在手机屏幕分外清晰。 “夭夭?你出去啦?”接听键刚按下,一道略显急促的温润声音就从听筒中传了出来。 “嗯”林夭夭无奈只能回答“有点睡不着,出来散散步” “哦”何钰了然“是不是压力大?明天就考完了,夭夭这么优秀肯定没问题的” 女人清笑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我这里有褪黑素,助眠的你要不要试试?没什么副作用” “不用了”林夭夭忙答到“我现在准备回去了,谢谢您,太晚了打扰您了” “你这孩子”何钰无奈笑到“一家人谢什么呀” 说着说着林夭夭已经走到了小区楼下,抬眼看了下自己卧室位置,明亮的灯光从窗口透出,林夭夭知道何钰大概率是想来试探问问他高考之后的打算,毕竟经常性不关灯这个习惯不是谁都有的。 看来不是自己出门时候不小心吵醒她的,林夭夭兀自的想。 “嗯”林夭夭笑了笑“我到楼下了,太晚了,您也早点睡吧” “哦,好吧”何钰想了想还是开口“那我在你房间放两片褪黑素,你实在睡不着记得吃两片哈” 林夭夭实在无法拒绝这样的好意,只能应到“好的,谢谢” “行了”何钰哈哈笑到,语气有点得意,在继母这个身份上没人比她做的好了,她自恋的想到。又为刚才的细心给自己偷偷加了一百分,暗暗敛了敛表情,故作微怒的语气说到“回来记得早点睡” “嗯”挂掉了电话,微微叹了口气,他对于何钰始终是带着敬意和佩服的。一个女人从边缘小城到现在化工国企经理,从男人堆的行业打拼出来,其中艰辛可想而知。他自认为把他他换成何钰的话,让他做到那个地步,太难想象了。 他对于何钰的认识大概在他七岁那年,她嫁给了林海开始。在林夭夭的眼中,他对于何钰和林海的感情认知始终是困惑的,近十年的婚姻仿佛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多少间隙,他们仍然亲密无间,大大小小的习惯仿佛有种天然的默契。 有时候林夭夭总觉得自己是个外人,或许这就是爱?那她们会怎么想他的亲生母亲呢?怎么看待他呢?他是不是个错误的结果?从他从小镇搬到这里,他对于内个女人的印象就只剩下一道模糊的留白,盘踞在他心房处,一个不大不小的空间。大人间感情太过复杂,林夭夭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别扭的小孩 “吧嗒。”搭在门把手处的手还没来得及转动,门已经从内里推开。 “回来啦!” 何钰站在门口处静静的望着眼前的这个少年。欣长的身形,冷白的皮肤。细碎的黑发垂落在额头,只露出双清秀俊丽的眉眼,一双浅色的琥珀瞳孔总是带着闪闪的粼光。仿佛一条星带汇聚在琉璃铺成的陆面,漂淌在月光皎皎的夜晚。真是个漂亮的男孩,何钰心里感叹。微微侧了下身体:“快进来吧,桌子上有绿豆汤,喝完了早点睡。明天还有一天就结束了,不要紧张。” 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场景,少年怔愣片刻,便反应过来:“谢谢何姨。”理了理发梢,走入客厅,略带歉意的开口:“我没什么事,就是天气太闷了。您早点睡吧,我待会就睡。” 何钰点点头表示理解,转过身走到窗边微微把窗户开了条缝隙。稍稍伸手探了探,温热的暖流携带着雾气,包裹了整片手掌,潮湿黏腻:“是挺闷的。”何钰把手收了回来,关好窗户,又把客厅的空调调低了一度:“明天还是带把伞,可能要下雨了。” “好的。”林夭夭回,随手盛了碗绿豆汤,喝了一口,清冽甘甜的味道冲散了体内残存的闷热,心情似乎在一瞬间被轻快盈满:“好好喝!”林夭夭仰面对何钰赞叹。 “是吧。”何钰弯眸,嘴角不自觉的翘起,想了想还是坐在了桌边问到:“夭夭啊,你爸爸今天医院有点事,临时加班,他想让我问问你,有没有考虑去a大?以你的成绩肯定没问题,正好你何晋叔叔也在那里教学,到时候你……” “还没有。”何晋是何钰弟弟,每次讨论这个话题林夭夭只感觉头疼,他并不喜欢拖欠别人,哪怕何钰她们对他很好,他只会认为这是对她们的一种打扰。即便何钰林海不会这么想,至少,他自己这么认为就够了。于是只能无奈打断到“今年的考题比往年要难一些,我想等考完了再考虑。” “那好吧。”何钰噎了噎,自觉又是没有回答的问局。只好起身往房间走去,行至门口,细碎的响声自身后传来,何钰扭头瞥了一眼,少年正利落的清洗好碗筷,并把它们整齐的摆放在置物架上。窗外城市的光幕漫在少年的一侧,从她这里望去只能看出一道模糊的剪影。看不清,猜不透。 她仿佛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眼前的这个少年。他太懂事,又太独立。这个家仿佛他人生中的“驿站”。每个周末回家更像是一种休整。高中之后更甚,学费生活都不再向她们张口。何钰讶异于少年的经济来源,又有点害怕他做了什么错事,情急之下只好找他的发小邹洲询问。才了解少年自学了音乐的课程,或许是某种天赋,已经是他们圈子里小有名气的producer。 何钰惊讶于少年的天赋和自律,又感叹他的独立与封闭,他像一只羽翼渐丰的野雀,只差一个契机便穿梭于山林之间,飞游在蓝天之上。 “对了!”似乎想到什么何钰扭头:“明天考完我去接你,正好你爸爸也提前下班,咱们一家给你庆祝一下!” “不用麻烦了。”何钰想借机拉进下一家人的距离,但少年似乎并没有这个想法:“邹洲说同学有场毕业聚会,我们可能就直接去那里了。” “好吧。”何钰撇了撇嘴只好无奈的关上房门。 空荡的客厅再次恢复安静,林夭夭擦干手,又去洗了个澡。才回到了他自己的卧室。 林夭夭的房间不大却十分整齐,浅色的装修只摆放着几样家具,白色的书架和电脑桌拼连再一起,合成器,键盘,电钢琴整齐的摆放在三张屏幕合起的电脑周边。俨然一个小的音乐工作站。 此时卧室的白色书桌上摆放着两片褪黑素,林夭夭想了想终究还是没吃。除了睡眠浅以外,他并不是个容易失眠的人。明天的理综和英语都是他的强项,他并没有太多担心。 旧日里的秘密 上城位于临江入海口,是典型的南方城市。同大多数的南方城市一样,每年一到雨季,倏倏落落的细雨交织缠绵。潮湿又闷热。 阴雨连绵的梅雨季或许是这座城市最讨厌的一点,像大多数的南方城市一样。 秦陶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目光越过风钩。窗外是冗长的车流,马路两侧,撑着校服的高中生在雨夜中奔逃。车声,笑声,雨声混杂在一起,仿佛能透过玻璃跃入耳膜。 今天是高考的最后一天,她又想起了内个小孩。他现在应该也已经考完,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她,她对他的记忆还停留了外派出国前的内个冬天。 * 前天的凋令下来了,台里希望秦陶在一周之内前往国外的记者站。猝不及防的外派调令让秦陶对于现状的改变没有任何准备,再加上秦陶的妈妈许兰最近身体也不太好。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先把小夭夭送到林海那里一段时间。 五岁的小家伙,从出生到现在一直跟着她和许兰,即将到来的离别让她心里有种难以名状的不舍,像漂荡的浮絮,难以落地。 “沙沙”的声音擦着窗沿响起。秦陶起身看了眼窗外。密密的雪花在空中飘散。路灯的余光给每一粒冰绒都赋上一层光晕,在悄无声息的夜里静静绽放。 今年的初雪似乎比往年来的都要早。和往常一样,清晨一早。秦陶便带小夭夭去小区旁边的公园散步,冷冽的空气让人呼吸一滞,想起跟在身后被团成一团的小家伙,感叹自己还好有先见之名。 雪已经停了,地面被披上一层白衣。两个大小人,一前一后的朝着公园走去。秦陶瞥了眼身后专心跟着踩脚印的小团子,突然觉得自己像溜小狗狗的小区阿姨。心虚的转头往周边看了看,还好没人…… 公园的广场处已是一片雪白。走到空旷处,秦陶转过身,小夭夭离她这里还有段距离。看了眼脚下洁白的雪地。大人恶趣味兴起,俯身团了个松散的小雪球。朝小人投了过去。 “嘭”雪球精准的命中小夭夭的帽沿,散开一团雪雾。雪粒挂在男孩长长的睫毛上,洁白又静谧。 “快来,夭夭!跟妈妈打雪仗!”女人清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把男孩从懵懵然中唤醒。 小夭夭学着秦陶的手势,团了一个雪球,轻轻朝秦陶掷去,可惜力度不够,只到衣摆。 “好啦,不打了。”天气太冷了,才投了两个小夭夭的手已经有点泛红了。秦陶走上前搓了搓小夭夭的手,有些心疼的放到了自己的脸颊:“太冷了,手都红了” “不冷。”小孩对于冷热似乎并没有太多认知,捉过秦陶的手放在的自己的脖颈处,想试着帮她暖手。但大人手部的寒冷程度似乎超过了小人心底的预判,小家伙被冻的一抖。 秦陶被这可怜模样逗的一笑,抽出手敲了敲他的头:“真笨。”一边说一边从兜里掏出来两个暖宝宝:“妈妈有这个,来,给你一个。”说着把其中一个给了小夭夭。 小夭夭接接过暖宝宝小心的拍了拍,仔细端详了下,把暖宝宝平铺在手心。 秦陶在一旁默默的看着这个安静的小人,不舍的心绪溢满眼眶。别扭的扭过头:“夭夭,妈妈可能要出去段时间,这段时间你可能要跟你林海叔叔一段时间了。” 小人似是察觉到什么,睁着亮亮的眼睛对她说:“妈妈你要走了吗?” “是的呀。” “去哪里…” “国外一个很远的地方。” “这个冬天还会回来么?” “冬天太冷了,可能得暖一点才回来哦” “那妈妈春天回来吧!”小团子想了下又摇摇头“不行不行!老师讲过春天有倒春寒,夏天最暖了!” 秦陶不由失笑:“好哦,那就夏天回来!” 冬天的冷风吹在小夭夭的脸上,红彤彤的。秦陶只觉得可爱,拉了拉他的围巾,又抱了起来。 小夭夭顺势抱把脸埋在秦陶的颈窝处,小声低语:“我会一直等妈妈回来的…” 雨幕总藏心事 五年的外派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回来时候,他们已经搬家。她没有他们的任何联系方式,似乎从此内个小孩也便成了她的秘密。 “陶陶姐?”林染看了看表,六点五十。距离下班的时间早已过去,她有些好奇她们主编的奇怪举动。从她注意开始,她已经站在窗前发呆不少于十分钟了……今天似乎并不是加班日,除了她自己因为稿子的问题临时修改,其他的同事都已经陆续离开了。 林染的提醒让秦陶略微一滞:“小染?你还没回去吗?” “嗯嗯,稿子有点修改,就晚点回去了。”林染偷偷观察眼前的这个女人,细腻白皙的皮肤,清丽窈窕的身材,漆墨的长发被拨到了一侧。整张脸妩媚又冷淡,时间似乎对她格外仁慈,林染心里暗暗艳羡。 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光不经意的撒在她的半边身躯,给她的侧脸渡上一层淡淡的柔光。像一副九十年代的港风女星海报。 林染微微侧了下身体目光越过秦陶向窗外看了眼,九楼的高度望下望去,只能看到连成片的车辆和来往匆匆的路人。 “也没什么特别的啊…”林染小声嘀咕了一句。 “你现在要回去吗?”秦陶笑笑并没有在意。 “嗯嗯,稿子修改好了已经没什么问题了”林染回过神来回答。 窗外的雨依旧下个不停,成串的水滴连成一片晕染了整座城市的街道。 “本来打算今天提前下班去考场接我弟来着。”林染叹了口气,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没想到都这么晚了…” “你弟弟今年也高考吗?”秦陶有些惊讶的问道。 “是啊。”林染有些兴奋,她来渠炀实习已经半年了,除了工作上的沟通,这还是第一次跟这位美女主编有日常生活的交流:“陶陶姐,你弟弟也高考呀?” “不是。”秦陶笑着摇摇头:“是我儿子。” “啊?”林染被后面的那句话惊到。据她所知这位主编真实年龄才不到三十三岁,更不要说看起来才二十岁出头的脸蛋。怎么可能有那么大孩子?!支支吾吾半晌只好讪笑一下:“陶陶姐…你真会开玩笑哈哈……” 事情太过离谱,她只当做是这位美女主编特有的冷幽默。尴尬之下只好岔开话题:“陶陶姐,你现在要走么?” “嗯。”秦陶不置可否的笑笑,简单收拾了下办公桌面,对林染说到:“一起走吧。” “嗯嗯”林染如释重负的吐出一口气,便跟着秦陶一起往电梯方向走去。 清澈明媚的少女站在自己身旁,秦陶看着她。朦胧中仿佛看到了自己刚毕业的模样,那时的自己似乎也同她这样充满活力,有着数不清的热情与精力。不过她比她幸运。没有更仆难数的差旅,也没有与家人多许少与的相聚。 大人总会失意 “你家住哪里?”秦陶摇了摇挂在手指上的车钥匙对林染说:“雨估计还得下一会,我送你回去吧。” “我……”林染正要回答,掌心处的手机就传来了叮咚的消息提示声。打开看了下,是林染弟弟林钭的消息,告诉她他已经到了她们公司楼下了让她快点下来。 “谢谢陶陶姐!”林染晃了晃了晃手机:“不过不用啦,我弟弟来接我啦!” “嗯,好吧”秦陶笑着点点头:“你们姐弟俩关系真好。” “那当然啦!”林染有些得意的挺了挺身,半高的马尾也随着动作弹起一个娇俏的弧度。故作神秘的小声说到:“从小打到大的哈哈” “叮”电梯到达大厅,秦陶隔着人群远远看到一个高瘦的少年朝着电梯方向张望。 “你弟弟?”秦陶扬了扬下巴,对林染说到。 整理背包的林染听见了提醒,抬起头顺着秦陶的方向望过去,看到林钭正准备朝她这个方向走过来。 “嗨!这里!”林染朝着林钭挥了挥手后,转头对秦陶说:“陶陶姐我们先走啦!” “嗯,路上注意安全” “嗯嗯,谢谢陶陶姐,拜拜啦!”林染说完便朝着林钭的方向跑去,只留给秦陶一个轻快的背影。 看着两个打闹拌嘴的背影,秦陶笑笑,按下了地下停车场的楼层。 白色的沃尔沃破开雨幕,划开一段流动的口子。细密的雨珠被气流拉出一道雾带,和尾光交汇在一起。合成一簇夜幕下摇曳的鸢尾。 秦陶驾驶车辆,自城市的中心穿堂而过,驶向了她在上城的“家”。 瑾乐珑江位于上城的成陵区,距离秦陶公司渠炀所在的蔚启大厦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两年前秦陶从北城的电视台离职之后来到了这里。大概是厌烦了漂泊流荡的日子,她买了一处在这里的房子。想要在这人潮涌动,冷漠疏离的城市,寻求一丝微不足道的慰藉。 汽车驶入小区,秦陶想起所剩无几的冰箱。又在楼下买了一些生活用品和菜才往楼上走去。 房子不到九十平的大小,她不喜欢繁琐的设计,米白色的装修风格,只摆放了几件简单的家具。 秦陶熟练的走进去,把买来的吃的放进冰箱,又把一些菜带到厨房。长久以往的奔波并没有让她练成一手精湛的厨艺,做出来的菜品常常在还行和凑活两个方位上下徘徊。 简单做了两个家常的小菜,给自己盛了碗米饭,一个人的夜晚总是稍显冷清。对面楼层斑斑驳驳的亮着几户灯影,在这诺大的城市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和自己一样呢…… 秦陶想起下班时候的两个背影,她们现在应该和家人一起吧…?她有些羡慕。曾几何时她也像她们们一样有着亲密无间的家人,她可以撒娇,可以耍小脾气。哪怕是恣行无忌的做事,他们也只会笑着包容自己。可进入社会之后快节奏的生活仿佛她们之间横亘起的隔膜,她伸出手触碰过去,入手是一片的失去和迷离,模棱难定。她已经不再年轻,她把这称为成熟的代价。 未来,蔚蓝 时间如白驹过隙,滴答答的时钟不会因为谁的不在意而停止轮转。 六月二十五日,高考查分。 林夭夭坐在卧室的书桌前,手指摩挲着笔记本的边缘,屏幕上,鼠标指针还在微信的聊天窗处徘徊。前天上城云亦工作室的音乐总监许涛给他发了消息,他很欣赏他的编曲和混音风格,希望他能来工作室担任混音制作和一部分母带处理的工作,时间自由。并且签约合同还会保证给他不错的分成和报酬。 云亦工作室所在的蔚启大厦距离S大只有五公里左右,他很喜欢这个兼职,更何况对于他这个学术上无欲无求的业余学霸来说,S大无疑是个完美的理想地。只是林海他们那边…… 思绪纷杂还没理清头绪,桌边的手机便振了起来。 “喂!干嘛呢?这么久才接!”电话才接通,邹洲的大嗓门就响了起来。 头更疼了……林夭夭有些无语的压了压眉心;“才二十秒不到…” “什么叫‘二十秒不到’?都已经二十秒了!” “行…”林夭夭打断了邹洲连珠炮的抱怨问道:“说吧,什么事?” “高考!高考出分了!” 对面的语气激动中夹杂着兴奋,作为邹洲近十年的发小林夭夭几乎瞬间就明白了:“看来你考的不错。” “嗨,这都被你看出来了”邹洲语气中透露着些许被人发现秘密的尴尬:“咳,我考了650!怎么样?!有没有很——帅?!” 对面似乎陷入了沉默,邹洲等了一会见还没回答,着急回到:“650!650哎!知道这对于经常考五百多分的人是什么概念么?!喂!说话!不会被震惊晕倒了吧?我也能理解……” 对面的语气急促且埋怨,就差把‘快夸我’三个字说出来了。林夭夭觉得好笑:“早知道就不问你了,看你能憋到什么时候” “哎怎么能这样…”被人发现秘密邹洲不禁脸上一红:“差点被你转移话题了!快说你多少分!刚才许筱曦还旁敲侧击问我你的分数来着,啧啧……” “打住!”林夭夭顿时觉得头大:“我和她真的不是很熟…” “呃…好吧”邹洲表示理解:“快说吧多少分?” “706” “我靠!这分数A大应该没问题了,正好林叔叔和何阿姨也想让你去那里”邹洲有点惆怅的道:不过上大学我们估计就不能再在一个学校了…” “停!”林夭夭一阵恶寒:“少来这套!” “嘿嘿”邹洲尴尬的晒笑一声:“对了,何阿姨的弟弟不是A大教授么你和他有联系没?” “没有”林夭夭答到:“不过我应该不去A大。” “啊?”邹洲有些疑惑:“A大不挺好的还有熟人…” “没有为什么”林夭夭回到:“可能就是因为熟人吧…” 邹洲反应过来林夭夭家的复杂情况和这位发小的脾性,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默片刻,林夭夭继续说道:“前天许涛给我发消息了,有关签约的事。” “许涛?云亦工作室的内个音乐总监?” “嗯,是他”林夭夭回到:“这两天我可能需要去趟上城。” “唉,好吧”邹洲回到,语气有些懊恼:“可惜了,本经济人不能跟你一起去了,这两天老头非得拉着我旅游爬山腿都快断了” “身在福中不知福” “…也是哈,行了等我回去再找你!” “嗯” 挂了电话林夭夭舒展了下四肢走到窗前,上午的阳光并不浓烈。隔着窗远远望去湛蓝的天幕下,只有零星的几朵白云,从东南一直延绵到天际,日初的霞光似乎还在天际线处残存。 半晌,林夭夭拿起桌边的手机,订了一张次日上午通往上城的车票。 刹那间的浅色 夜未破晓,远处橙红色的光从天际线与云层的交迭处析出,像一层冲破堤坝的海潮,逐浪涌动,把浅灰色的晓云都映成一片红金色的海。 “啧…”秦陶从床上坐起,薄薄的晨光斜照在她素净洁白的脸上,眼角残存的几缕淡淡的细丝透着几许微不可察的疲惫。 昨夜的夏雨疾而驰,细密的雨珠砸落在地面,汇聚成一条条浩荡奔涌的河,在空旷的街道,哗哗而过。留下张扬的夜风掠过窗口,卷积着空气中潮湿的水汽,在呼啸声中一并向远方跳遁。雨幕褪去,漫空中只剩下清凉的空气和道路两旁铺撒开的淡淡桂花香。 或许是夏季的雨太急,或许是昨夜的风太大,又或许…… 秦陶思虑昨夜的失眠,眼角的余光闪过时钟上的数字,五点十分,还好不算严重。 睡意消散,秦陶径自起身下床洗漱。从浴室出来,窗外橙红色的暗光已经被金色的暖光替代,斜斜的从窗口照入,铺满了半张床面。 擦干脖颈和胸乳,随手把半干的乌发拨散在肩后,秦陶裹一条浴巾往卧室走去。 走回卧室,俯身拿起床边的手机,刚解锁,一条昨夜的未读消息弹出,是她的助理陈瑶。 陈瑶:陶陶姐明天去兴源的采访,齐总编也会去。 秦陶:齐扬?他回来了? 秦陶对于这位她名义上的领导并不算熟悉,进入公司的两年,见面的次数大概率不超过两位数,相对来说更多的了解,大概来自公司茶水间的耳濡目染,35岁,白手起家,风流儒雅,俊朗多金这些大抵是公司大部分人谈论齐扬必带的几个名词。 不过秦陶对于这些八卦并不感冒,她习惯了白开水一样平淡的生活,这些五颜六色的调味剂对于她来说,更像是杨树上伸出的杨絮,风大了有些烦,风小了看不见。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陈瑶的回复便弹出来:嗯嗯,是的。兴源的老板和齐总认识,恰好齐总刚回国,所以就去了。 秦陶了然,回复了句好的,便打开了笔记本重新核对起采访稿来。这两年随着碳中和概念的兴起,环保成为了这个时代的重点,而兴源凭着优秀的研发和实践成为这个时代脱颖而出的那颗星,对于这个龙头企业秦陶不希望有任何纰漏。 整理完采访稿,窗外的阳光已经变成了刺白,简单收拾了下东西,给陈瑶发了一份,便换衣服往公司赶。 刚到办公室门口,便看到陈瑶已经把打印好的采访稿放到了桌上,见到秦陶走进来,连忙说到:“秦主编,采访稿打印好了,您检查下,张司机和摄像曲卓去楼下开车了,您看没问题了咱们就出发。” 秦陶点点头,检查了遍打印好的采访稿:“没问题,走吧。”说完拿出文件夹将采访稿放好,便和陈瑶一起乘电梯往楼下走去。 上班高峰早已过去,电梯里只有松松散散的几个人,红色的数字在依次跳跃,终于在“叮”的一声中,停在了数字‘1’的界面。 秦陶从电梯中走出,同一道身着白t的欣长的身影擦肩而过,恍惚间一抹淡金色的掠影跃入秦陶的眼眸,那是一片浅黄色的银杏叶刺绣,在t恤的左胸口处,很小。蓦然地她想起多年前在青钰时候院子里的那棵银杏,每到秋季,总有阳光穿透金色的银杏树叶,风动叶动,斑斓的光影在她身上移跃,美得一塌糊涂。 差措 刹那间的回忆,倾泻而出,像一顶无形的囚笼,把她困在原地。良久,她才默默的转身,目之所及,只有冰冷的金属闸门,和孤零零的数字在不断闪烁。 “主编?张哥他们把车开到楼下了,我们走吧。”陈瑶偏头对秦陶说到。 思绪被扯回,秦陶手掌微拢,抵了抵眉骨,回到:“嗯,走吧。” 越过大厅,推开旋转门,热浪像潮水一样扑面而来。秦陶不禁眯了眯眼,抬手遮住一小片刺目的阳光,往马路边望过去,一辆打着双闪的黑色商务车静静的停在路边。 “张哥!”陈瑶推门出来就看到了停在路边的商务车,兴奋的隔着大厦楼前的广场朝着那边挥手。 商务车的主驾驶车窗被降下,漏出一张面容憨厚中年男子的脸,朝着他们这边笑着摆摆手打开了后座的滑动门。 后排的车门被打开,陈瑶抬眼感受了一下炙热的阳光:“好晒啊!今天忘带遮阳伞了……”说完打开了随身的包包,对着秦陶说:“陶陶姐,我这里有防晒给你喷点吧。” 秦陶有点哭笑不得的握住她翻包的手:“我还没那么娇气,没几步,我们快点走吧,别耽误了约好的采访时间。” “哦哦…”陈瑶尴尬的晒笑一下,合上包包的拉链。一起和秦陶往车边小跑过去。 秦陶今天穿一身深灰色套裙,内搭一件纯白色真丝衬衫,纤丽素净的小腿裸露在空气中,在一双银灰色法式亮砂面细跟鞋的衬托下越发显得盈白修长。走到路边,抬腿迈入车内,刚坐下,足量的冷风直冲腿面,她不禁瑟缩了一下。 “张哥”陈瑶余光瞧到,拍了拍主驾驶的座位:“冷风太大了,开小点呀” “不好意思哈……”张全军略带歉意的扭过头:“刚才车里有点闷热,所以冷风就开的大了点,你们进来时候忘记关小了……” “没事。”秦陶笑笑,偏过头对着副驾驶的曲卓说到:“小曲,设备检查好了吗?” “放心吧主编,都检查好了。”曲卓转过身对秦陶说到。 秦陶轻轻嗯了一声,偏过头,目光略过车门远远望向大厦的大厅。视线被广场大理石地面辐射向空中的热气扭曲着,隔着一道旋转门,她有点看不真切,那里似乎又零星多了几个身影,但却并没有刚才的那道。 “或许是我想多了吧……”她轻轻呢喃低语,直到车门关闭,视线阻隔,才扭回头看向窗外。 “兴源在近郊,咱们到那一个半小时呢。”陈瑶看秦陶的气色不太好,不免有些担忧:“陶陶姐你先休息会吧。” “嗯”秦陶侧身对着陈瑶说到:“到了叫下我。” “嗯嗯放心吧。”陈瑶点点头回到。 秦陶轻轻回了一声,调整了下座椅,微微敛起眼睫。 初冬 车内一时沉静下来,只剩下疾风擦过车身的“呼呼”白噪,和偶尔从前排电台传过来的很小的音乐声: “…… 我不会坚持用泪水说话 迷路使我看到希望 你要听一听心底的呼叫 那个用白色记忆的时间就要回来了 我记不清它曾经多少回的消弭 我又曾经眼神空洞在旷野中多少回的等待 那个丢弃着的期念就要回来了 永远有一座煤矿在我心灵里 是挖掘不尽的火种 ……“ 秦陶听过这首歌,朦胧中记起这首歌作者的艺名似乎叫Finley,她没有追星的习惯,听歌也完全随机,能记起这首歌的作者,完全是因为陈瑶在前段时间一天之内有空隙了就听这一首歌,在记不清第几次的空隙里,秦陶看着她亮着的屏幕和内个熟悉的专辑界面,终究问出了那句在听什么。陈瑶兴奋的抬起头对她说?初冬?啊最近很喜欢的一首歌,Finley作词作曲。秦陶点点头对她说歌手叫Finley么。陈瑶摇摇头说不是,唱词的叫陈旭他在这首歌里面属于feat。 秦陶有点懂又有点不懂,不过还是点点头嗯了声。反倒是陈瑶来了兴致,给她介绍这位叫Finley的音乐人说:“我很早就听他写的歌了他几乎什么风格都会诶,从funk到jazz从citypop到house音乐几乎全能,而且……”陈瑶顿了顿朝着秦陶眨了眨眼继续说道:“据说长得还很帅。” “噗”秦陶被她的据说逗笑好奇问到:“为什么是据说呀,他们这种不属于明星吗?” “哎呀,人家是学生不走明星路线啦”陈瑶有些尴尬的说道:“他没漏过脸,不过和他合作过的歌手都说他长的挺帅的,只是好像很年轻才十七岁。” “啊?”秦陶有点惊讶:“是挺年轻的…” “是咯。”陈瑶回到:“不过现在的小孩也挺早熟的。” 秦陶嗯了一声,打开了音乐界面找到了内首歌…… 思绪在模糊中飘远秦陶想起了这首?初冬?的歌和内个叫Finley的音乐人。 * 走进电梯的那一刹那,林夭夭突然有种惘然无措的紊乱,仿佛一只装满水的气球,在某一个瞬间,内里的水突然凭空不见,气球依然鼓胀,只是原本充实的一切所有化为泡影,只留下空薄的皮质和虚幻的气体。 很难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感觉,恍恍惚惚却又不知所措。直到电梯到达三十六楼的提示声响起他才如梦初醒。 刚走出电梯,一道声音从前方传来,他不禁抬起了头。 “Finely?”一个留着发辫的中年男子看到了他,有点不确定的对他问到。 “是我。”林夭夭礼貌的笑笑,伸出右手:“许总监您直接叫我夭夭就行。” 旧识 兴源位于西郊,远离上城的中心,同蔚启正好落在上城的东西两侧,不过兴源的位置更偏一点,到这里差不多横跨了整座上城的东西两线距离。 汽车在城市中心的高架路上穿行而过,当最后一座弧形大桥的浅影在车身上方划过之后,车辆在道口驶下。 “主编”陈瑶轻轻触了下秦陶:“我们要到啦。” “嗯”秦陶低低应了声,她的睡眠很浅,车辆刚下路口的时候,她就醒了。伸手拉开车窗的遮阳纱幔,一片澄绿在瞳眸中波涤,窗外的路边种满了郁郁葱葱的植物,成排的海棠花树分列在青黑色的柏油路旁,树下的人行路道特砌成了橙红色,有几个青年骑着公路车在这条路上骑行。说说笑笑,像一条条自由游弋的无尾鱼。 车辆的前方逐渐靠近一列非常齐整的矮墙,远远望过去干净纯白,有各种形状的花窗在墙体上开出,墙体上方有青灰色的瓦片呈人字状铺盖。爬山虎的顶丝从瓦片的缝隙中探出,飘摇起伏,像极了蜗牛的触角,向下延伸直连地面。繁茂的绿植在墙体的周围随风摆动,阳光穿透云层落下,细碎的绿影映照墙体,摇曳跳跃。 “这是兴源吧。”曲桌望着窗外;“不得不说这位方总还挺文雅的。” “嗯,方总是苏城人,这里应该是仿照苏氏园林建的”陈瑶放下手机转头对着秦陶;“主编,齐总说他们在园区的办公楼等我们。” “好。”秦陶拿出整理好的采访稿,拢了拢长发;“那我们直接去园区办公区那里吧。” “嗯嗯”,陈瑶拍了怕驾驶座椅:“张哥直接去园区办公楼” “好嘞。” “对了!”陈瑶想起来什么:“主编,齐总说方总认识您。” “认识我?”秦陶有点惊讶,方青的资料和照片她来的时候就看过了,仔细想了想确实没有什么过往的印象。 “是啊,齐总刚才跟我说的。”陈瑶看秦陶一脸不解的样子,不由疑惑;“这次的采访方总特地希望您来的,我当时还疑惑。不过我想他应该是您当记者的时候知道的您,毕竟…” “嗯,快到了准备下车吧”秦陶打断她提醒到。 “噢”,陈瑶识趣的抿嘴没在继续。 车辆驶入广阔的园区,穿过一片绿地长道和人工湖桥。在一栋深灰的写字楼前停下。 秦陶下车远远的望到写字楼下走来的两道身影,一个身着一身笔挺的西装高大英挺,一个白衬西裤戴一副金丝边框眼镜。斯斯文文,看上去有点瘦削。不过两个人年龄倒是差不多。 两人走到秦陶身前停下,齐扬整理了下西装后抬起手:“秦主编给你介绍下,这位是…” “方青,我们以前见过一面。”方青兀自伸出手,面带微笑。 “嗯……您好。”秦陶礼貌回握,有点尴尬的笑笑;“方便给下提醒吗?我有点……” “七年前,埃塞俄比亚,我那时候在那边做生意,我在大使馆见过你。”方青收回手:“不过只见过一面,记不得很正常。” “嗯,原来是那时候。”秦陶点点头,不过她还是没有想起来,驻外那段时间她见过太多的人,国外,国内,华侨,华裔。不是所有人都有过目不忘的记忆,她也不例外。 “我们先去办公室吧。”齐扬开口。 “嗯。”方青点点头,目光转向秦陶:“走吧秦记者。” “好。”秦陶拿出采访稿递给方青:“方总您先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不方便细讲的可以提前标出来。” 方青接过采访稿粗略的扫了下:“没什么需要注意的,秦记者的业务水平我还是放心的。” “好的,”秦陶收回采访稿;“方总您看待会我们直接开始可以吗?” “没问题” 秦陶让曲卓他们准备好相机设备,和方青选好采访的地点。一切按部就班,因为是科技公司没有太多的杂乱章程。流程进行的很顺利,临近下午结束了采访。 曲卓和后来的摄影师还需要取一些镜头,秦陶收拾好东西准备先行回去整理下下采访内容,走到办公大楼门口,齐扬叫住了她;“秦主编,现在回公司么?方总想请你留下来吃一顿便饭。” “不了,我不喜欢应酬。这些我来公司的时候和你说过的。”秦陶凝眉。 “哎,我知道,这不是我……” “还有别的事么?”秦陶打断齐扬说的。 “呃”齐扬呆了一下:“没了…” 秦陶没有说话转身往门口停靠的商务车走过去。 “对了!”齐扬对着秦陶的背影突然喊到,“有一件事!” “嗯?”秦陶扭过头满脸疑问。 “我近期会很长一段时间在国内,所以可能需要你帮我了解下现在国内的动向和一些生态。”齐扬走下台阶,看着秦陶唇角微扬。 “好的,”这两年齐扬忙着英国oz无线电台的收购计划,最近才完成最终谈判,两国政治生态不同,想要最终市场合并,势必还要把重心放回国内总部,所以她这个前北视记者对于公司来说至关重要,秦陶表示理解。“还有别的事吗?” “没,没了…” 秦陶点点头没再说话,转过身径自上了商务车。 “秦记者还是雷厉风行的模样。”方青不知什么时候现在了齐扬身后。 齐扬一愣,旋即反应过来,“对了老方,你怎么认识她的,要不是你昨天突然说你认识,我还纳闷你怎么让我们的秦主编来采访你。” “她当时帮过我一点忙。” “是这样啊,什么忙能记这么久?” “小忙。”方青轻笑一下,看下远方,目沉如水。 “对了,苏副总呢?” “她啊…”齐扬抽出一支香烟点燃,深吸一口吐出,青色的烟雾从唇角溢出然后向上盘旋飘散。“上个月就从巴黎回来了,现在应该在湘城,她负责娱乐板块嘛,你知道的,忙起来不比调查记者累。” “我还挺佩服她的。”方青目光微转看向齐扬:“当初苏州筠先生出资和你一起创办渠炀让苏漫当副总的时候,我以为只是多出来的一个挂名空职,后来没想她居然能把你们旗下沉寂的PW风尚做成现在这幅风生水起的样子。” “嗯,很有能力的一个人。” “有能力的人很多,有能力的富二代大小姐其实挺不常见的。” 齐扬笑笑没再回答安静抽着指尖的香烟。 沉默中的电话 秦陶返回公司,拿出采访的音视频文件,独自整理了一份文字版发给编辑部审稿。之后把最近几年国内传媒行业的法规变化整理了一个大纲发给了齐扬。 做完这些天色已经渐晚,看了一眼手表,七点十分,早已过了下班时间,随手把东西收好,便起身离开了。 回到家里,想起来冰箱里昨晚买的丝绒蛋糕,那是在楼下一家新开的蛋糕店买的,她平时很少吃这些甜食,也许是心血来潮她买下了这个装饰着银杏叶子的蛋糕。 今天格外疲惫,无暇做饭,于是就把蛋糕拿出来简单吃了两口便起身洗漱,从浴室出来她把自己埋入床被,双手交卧,抬眼看了眼窗外,傍晚的最后一丝蒙光沉了下去,夜幕四合,困意从四面八方袭来,她轻轻敛起眼睫。 半梦半醒之间,手机刺耳的铃声打破了这深夜的寂静,她懵然的从床边捞起手机,眼睛微眯起一条缝,亮着的屏幕上显示着一串陌生号码,宛城?秦陶思索着为数不多的好友列表,并没想起宛城地方的哪位朋友…也许是打错了,她想。不过在第二遍铃声响起她还是按下了接通键。 “你好?哪位?”秦陶问,不过对面并没有回答,似乎陷入了沉默。或许真的打错了。她想如果是一个有起床气的人会不会对对方破口大骂,可惜她不是,她有点希望他能给她道个歉,委婉的说一声对不起打错了,以安慰一下她从睡梦中惊醒的心,她默默的看着屏幕的号码。十几秒钟过去了,对面似乎并没有道歉的意思,她有点失望,手指轻抬准备挂断。 “是我,林海。”对面的声音从听筒传来,秦陶抬起的手指在一瞬间顿住了。 过往支离破碎 林海……这两个字像石子一样在她的齿间反复倾轧,那些乱七八糟的回忆涌了上来,铺天盖地。 “我……在苏城这边出差碰到了你舅舅许舟,这个手机号是他告诉我的。”林海似乎并没有察觉到秦陶的沉默继续说道。 “你……这几年怎么样?我听你舅舅说你从北视辞职了,现在在一家跨国传媒公司做新闻主编。” 秦陶静静的看着天花板,淡淡的说到:“还不错。” “挺好的……”林海顿了顿,犹豫片刻后继续说道:“沉行前年因为买卖毒品被抓了,他爸内个国土局局长也进去了,据说是因为扫黑扫到省内的一只大老虎,顺藤摸瓜查到了他爸那里。他这次进去估计以后都出不来了,当年那件事……” “林海。”秦陶从床上坐起,打断了他,“有些事不用一直记得。沉行那是他应得的,至于你,我没什么好说的。” “对不起……”林海歉疚的低下头。 “没什么对不起的,当年高中毕业那场聚会,沉行在我的饮料下药之后,如果不是你把当时喝了饮料的我扶回酒店,我可能会恶心一辈子,至于后来的事……”她顿了顿轻蔑的笑笑:“我们不过是睡了一觉而已,男人不都是这样么?” “除了夭夭是个意外,可是……我那时候才十六岁,什么不懂的年纪,直到他六七个月大的时候我才察觉自己怀孕了,可不可笑?如果不是医生的建议和我的身体,我是不会生下来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林海。” “我明白。”林海语气低沉,似乎陷入了缄默,良久,他继续说道,“夭夭现在长大了,很懂事,也很优秀,我身边同事家的小孩几乎没有人能比他更出色的了,他爷爷奶奶都特别喜欢他,每次他住校或者出远门的时候,总是在我身边念叨。我妻子也很喜欢他,把他当亲生孩子看待,我能看出来他也把她当家人了。对了,夭夭今年高考了,考的很好,我们希望他能去A大,正好我妻子的弟弟在哪里教学到时候……” 他说的很快,像伏天燥热的风,秦陶静静的坐在那里,沉默的听着风声从耳边划过,然后消散在夜色里。很诡异地,这个时候她突然想笑。 她想说林海你假惺惺的样子真恶心。可是她没有。她有着自己的尊严,她不想像一个怨妇那样去抢夺孩子,更何况…夭夭还是当初她自己亲手送出去的不是吗? “林海,你没有必要和我说那么多,养恩大于生恩的道理我比谁都懂。”她轻轻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压抑着什么,“说完了么,如果没其他的事就挂了吧。” “我……” “嘟……” 手机挂断的声音响起,林海回过神,怔怔的望着手机上内个上城的号码。 她好像从来没有变过,依旧是那副直接又冷淡的模样,他想起在青城一中时候那个时常系着马尾的高挑身影,那时候他们还是同学,她很少说话,也不爱笑,时常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静静凝望着窗外的柳树,好像没有人能走进她的心里,她也很少主动和人谈论什么,除了她的闺蜜简芙。她很漂亮,也很聪明,每次年级的测试她总能在前几名的位置,她是班里一半男生的暗恋对象,但是却很少有人追她,他们都说她是一枝带着尖刺的玫瑰,他们不想做那只遍体鳞伤的夜莺。 他想如果没有那件事,或许直到毕业她都会很难记得他的名字。 蓦然的,他有些愧疚,他撒谎了。因为他也不清楚林夭夭对他们的感情,可是他又能怎么办呢,他的父母都是很传统的人,之所以答应何钰和他结婚不想要孩子的要求,也是因为有了夭夭。他不想也不愿改变现状,只好撒了个蹩脚的谎言。 “林医生,611号房找您” 查房的时间到了,林海整理好心情,起身从办公室走出。 他自己的追求 ”你爸出差回来了,今晚记得早点回来一起吃个饭。”——何钰 林夭夭收到这则消息的时候,正和邹洲一起在快递站寄运他的一些乐器设备。他答应了许涛假期就去云亦兼职,刚好他那里有一套闲置的公寓,可以租给他住。他才17岁,还有半年才能满18周岁,未成年在租房上有点麻烦,想到这些林夭夭微微叹了一口气。 “喂,我说…你真想好了?”邹洲肩膀碰了碰打包好东西在手机上填单的林夭夭,冷不丁的说。 “您好,付完款了。”林夭夭付完款对着快递员扬了扬手机,漫不经心的回到,“什么想好了?” “去S大啊!你真想好了?” “嗯,志愿已经填了。”林夭夭和快递员确认完后转过身往门外走去。 “哎、”邹洲见林夭夭转过身自己也跟了上去,“叔叔阿姨同意了?” “不知道,今晚说。” “啊?”邹洲愣住了,旋即又问,“那明天你去上城的事不会也……” “一起,”林夭夭顿了顿,“今晚一起说吧,要不然得说两次,有点烦。” “好吧…”邹洲噎了噎,发小这个别扭的性子有时候实在捉摸不透。 “明天准备什么时候出发?我想到时候去送送你,” “下午三点的高铁,到哪里大概六点左右了。” “行。”邹洲垂了垂头,他比林夭夭矮半头,保持微仰头说话的方式难免会累,“叔叔他们明天要不要送你啊?” “不用,他们很忙我不想麻烦他们。”林夭夭目视前方淡淡的说。 “也是……”邹洲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 天色渐暗,刺目的白光被暖色替代,林夭夭看了眼时间,转过头对邹洲说道:“我爸今晚回来,我今天得早点回去了。” “行,那我明天下午在你们楼下等你。 “嗯”林夭夭点点头。 同邹洲简单的告别后,林夭夭返回家中,推开门,正对上林海从客厅沙发上望过来的目光。 “夭夭回来啦?”何钰在厨房问到。 “嗯,回来了”林夭夭朝着林海点点头走进厨房,“我来帮您。” “不用,马上就好了”何钰推开他。用下巴点了点旁边的电饭煲。“米饭好了,盛饭吧。” 林夭夭应了声,把米饭盛好一一端出来放在餐桌上。 “夭夭……”林海张了张口,有点犹豫要不要把给秦陶打电话的事说给他听。出差这几天他想了好久,也告诉了何钰,何钰觉得不应该对林夭夭隐瞒,他已经大了有自己的思想。她不想让这个敏感独立的少年和他们心生间隙。 “嗯,爸怎么了?”林夭夭疑惑的抬起头。 “那个……” “好啦,咱们吃饭吧、”随着最后一道菜被放在餐桌上,何钰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林海未说完的话。 “夭夭,想好填哪的志愿了吗?”何钰和林海坐在林夭夭的对面问到。 “嗯,想好了,我报了S大,我比较适合哪里。”林夭夭夹起一片青菜放到碗中,淡淡的说。 “S大?怎么突然报这个?之前不是一直在考虑A大么?”林海看了眼何钰,有点不解。 何钰没有理会林海,径自对着林夭夭说到:“为什么突然报S大不考虑去A大了呢?A大有最好的学术环境,阿姨说话有点直,你不要见怪,虽然S大也很好,但是你这个成绩其实有点浪费,你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林夭夭低低嗯了声,把筷子放下后抬起头,语气认真,“阿姨,我明白你们的好意,我认真想了许多,其实我并不是一个多么有追求的人,学术研究不是我的梦想,我只想简简单单的活在当下的日子。”他低下头,轻轻笑了,“有点随遇而安对吧。” 何钰有些哑然,看了眼林海后只好无奈的轻轻点点头,“好……我们尊重你的选择。” 林夭夭没有说话只是低低应了声。 气氛一时沉静下来,林海轻咳一声,想起秦陶的事:“夭夭,我前几天……和你妈妈通电话了。” 他的声音很沉,传到林夭夭的耳中,像一粒石子落入平静的水面,涟漪四散,林夭夭下意识的紧了紧拿筷子的手指。 不算真切的梦 “嗯,”林夭夭没有说话没有抬头,只是从鼻腔中低低的应了一声。 “前段时间我去苏市出差,碰到了你舅姥爷,原来,他和你姥姥一家十年前就搬家去了苏市,我们聊了许多,之后他告诉了我你妈妈的电话号码。”林海看了眼林夭夭继续说道,“你妈妈现在挺好的,在一家跨国传媒公司就职,好像就在上城。我们知道你从初中以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一趟青钰,我们不好说什么,你现在长大了,如果你想找她的话我们不会反对,但有一点……”林海放下手中的筷子,抬起头,认真道:“我和你何阿姨会一直是你的家人,对吗?” 林夭夭有点不明白林海为什么这么问,不过他还是沉沉的应了声,之后很久见林海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想了想,再三犹豫后还是抬起了头,眼睛含着晶亮的光:“那她……还有说别的什么吗?” “嗯?什么别的什么?”林海抬起头。不解的看向林夭夭。 那道光从明亮,到晦暗,再到一如往复的落寞。仿佛只是过了一瞬。林夭夭怔怔的看着林海的脸庞,良久,无声的笑了。 “没什么。” 何钰觉察到少年的失落,下意识的扯了扯林海的衣摆。身下传来力道。林海一脸疑惑的转过头,何钰朝着林夭夭看了看,又瞪了眼林海,然后垂下目光,不再说话。 林海循着何钰的目光跟过去,看到少年低着头缄默不语的表情,猛拍脑门。 “噢!差点忘记了,你妈妈挺想你的问了好多关于你的事,你去哪上学,最近怎么样,长高了没有挺琐碎的我这记性有点没记过来哈哈……” “那她住在哪里?”林夭夭兀自开口,眼睛直直看着林海。 林海楞住了,他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那场短短几分钟的电话结束的并不愉快,以至于他后来再尝试拨回去的时候发现,已经被拉黑了,她是如此的决绝,什么都不想和他交谈。 或许,有关他的一切,在她眼里已经成为了一个故事——故事,往往是一段过去的事。 “你妈妈挺忙的,我也不太确定她是不是在上城定居……也有可能是临时出差吧。” “嗯。”林夭夭安静的听完,然后沉默的点点头。他太了解林海了,每次他回答不确定的事情的时候,言语总是会不自觉的加快,眼神飘忽……他也不知道吧,什么都不知道。想到这里林夭夭突然有点后悔了,他不应该问的,如果没问……他还能继续做他那个不算真切的梦,一个母亲迫于某种现实与孩子分开,后又苦苦找寻的梦……可是他问了,像一把冷冽的刀,残酷的划开那虚无缥缈的梦境,血淋淋的现实涌出来,他的动作,他的语气,他的神情无一不告诉他一个直白的答案——她没问。任何关于他的事,她都没问。 心房上的影子 po18wu.com 难以言喻的酸楚从内心深处涌出来,林夭夭抬起头,想要抑住这份难过。可头上的顶灯太过明亮,晃得瞳孔都有些木木的疼。 他闭上了眼睛,忽然觉得好累,累到连呼吸都感到疲惫。 “夭夭”何钰扯了扯林海的衣袖,想要缓解一下餐桌上这奇怪的气氛:“你不用担心,你爸爸哪里有你妈妈的手机号,你可以……” “不用了”林夭夭说:“还是……算了。” “好……那你以后去了S大如果有什么事情,记得给家里打电话。”何钰看着眼前这个惘然失落的少年,有些无措的安慰道。 林夭夭机械的点点头,想起明天去上城的事:“明天我要去上城了,我在那里找了一份兼职的工作。” “那……”何钰见林海还想说什么索性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那你记得照顾好自己,如果有什么困难一定记得给家里打电话,对了,钱够吗?要不要给你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林夭夭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摇摇头,他已经很累了,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了。他站起身语气消沉:“我有点儿累,想先休息了。” “噢、噢,那你好好休息。明天要不要我们送你?”何钰说。 “不用麻烦了,明天邹洲来找我可能有点事。” “好……”何钰最后只好无奈的点点头。 话毕,他又走回了那个20平米属于自己的小巢。默默推闭上房门,手握在门柄处,林夭夭有些脱力的倚靠在白色的门扉之上。 他真的累了,连开灯的勇气都成了奢望。 于是他只能呆呆的望向窗外,夜色深沉,浓墨的幕色像是黑色的海潮,翻滚涌动,海潮像是把他淹没。 他静静的站着挺了挺身,沉重的夜色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他只好慢步走到窗前,白日刚刚下过小雨,空气微凉。林夭夭打开窗扇,习习的夜风夹着冷湿的雾气吹在他的脸上,留下一丝微微渺渺的湿痕。想看更多好书就到:danmeib.com 他抬起手摸了摸眉眼处残存着湿痕的地方,记忆里浮起那个雪地中身着白色绒服的女人。她缓步走过来,俯下身,轻轻地敲在林夭夭的脑袋上,说:“真笨。” 然后再敲一下,又是一下…… 林夭夭浅浅笑了,轻轻摸了摸似乎有点微疼的脑袋…… 风不停地吹,心房处的影子终于淡去了,淡去了,直到心里空空如也。 ————————— 平安符桃花符 “叮铃铃……” 书桌上的手机突兀的响起,林夭夭放下整理行李箱的手,拿起手机。 “喂,我到你们小区门口了,什么时候出来?”电话接通,邹洲的声音响起。 “怎么不上来?” “下来你就知道了!”邹洲言语中透着一股子兴奋。 林夭夭不解,不过还是点点头:“好,等我五分钟。” “好嘞!” 手机屏幕再次恢复沉寂,林夭夭把它放到一边。环顾四周,那些繁重的乐器昨天已经寄走了,只留下了一些课本孤零零的还在书架上。整个房间看上去空旷又冷清,像是几年前刚来时的样子。他蹲下身,看了眼略显拥挤的行李箱,所幸衣物不多,可以留有足够的空间来存放他那迭厚重的古典曲谱和编曲手札。拉上拉锁,拿起床边的单肩背包,林夭夭站起身拖着略显沉重的行李箱,走了出去。 滚轮摩擦着地面,发出“骨碌碌”的声音,在空荡的客厅里回响,可到了门口又戛然而止。林夭夭停站在门外,轻轻呼出一口气,有些东西终究还是舍不得……他顿了顿折返回卧室,从桌屉的内侧抽出来那个卡通样式的钱包。钱包外皮洁净如新,只是边缘的磨痕仍能看出一些历许经年的意味。他安静的看着上面那两只依偎在一起的卡通猫咪,指尖轻轻在外皮边缘划过,没有打开,也没有看里侧那张泛黄的老旧相片儿,只是安静地待着。许久,他才默默地打开背包拉链,拿起钱包,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内侧里面。 “咻!”林夭夭刚到小区门口就听到一声清亮的口哨声,他抬起头,看到门口外的邹洲正对着他摆摆手:“快来!” “干嘛非得在这站着?”林夭夭走进看了眼邹洲满脸狐疑。 “我又不傻怎么可能一直站着。”邹洲撇撇嘴,颇有些得意:“我可是开车来的。” “开车?你什么时候有的驾照?” “昨天啊。” 林夭夭无语了,侧过身看到不远马路上打着双闪的迈巴赫S680:“你怎么把你爸车开出来了?陈叔呢?” 邹洲拿过行李箱的拉手,大咧咧的说:“陈司机和我爸出差去了,我妈去外省开会,家里就我一个人。”他从裤兜掏出驾照晃了晃:“怎么样?这就是比你大一岁的成年人的优点哈哈。” 林夭夭又抓回行李箱的拉手:“我觉得还是打车比较保险……” “那怎么行!”邹洲一把抢回,径自放到后备箱:“我可是好不容易找到机会上路实操,你可不能走。”最后一把打开车门,把林夭夭塞到了副驾驶位上。 “……行。”林夭夭无奈的系上安全带,不解的问道:”你不是不喜欢开车吗?” “以前的确不喜欢……”邹洲顿了顿:“不过现在都要上大学了……况且好歹我也算一个富二代吧,一个富二代连车都不会开怎么说都有点……呃,丢人……” “……”林夭夭被邹洲的话噎住了,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走吧。” “着啥急,从这到火车站也就十五分钟,还有一小时呢。” “我觉得…恐怕不行……”林夭夭不确定的说。 “怎么可能!” “……” 黑色的迈巴赫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林夭夭看着窗外一个接一个掠过得汽车,忽然觉得某运动品牌的广告语:“Anything is possible.”是如此的具象,他沉默地看着邹洲以最高30km/h的时速在这条限速60km/h的路程上“疾驰”,但又无可奈何……他偏过头,瞥到邹洲目视前方,旁若无物的表情,觉得自己不像是在看人,而像是在看一台机器。邹洲和这台车合在一起像是一台操纵时间的机器,只是这台机器不能延缓,不能加速,更不能暂停。他只能拉长,把这条15分钟的路,拉到39分钟的长…… “终于到了。”汽车驶入二层进站口的停车泊位,邹洲看了眼汽车屏幕上的时钟,距离出发时间还剩不到二十分钟,他有些尴尬的挠挠头:“没想到这个点还有点堵车哈……” “是啊,”林夭夭憋着笑说道:“没想到晚高峰提前到这个点了。” “你!”邹洲察觉到林夭夭憋着的笑意,扭过头白了他一眼,旋即撇撇嘴:“懒得理你,快点下去吧” 林夭夭笑着推开门,刚准备下车又被邹洲叫住了。 “等等,这个给你。”他从扶手箱拿出一块长方形的小木牌,抛到林夭夭的手中。 “这是什么?”林夭夭打量着手中这块青灰色的长方形小木牌,很漂亮,底端下方坠着一簇渐变桃红色的流苏穗子,微微沉,通体泛着莹润的光泽和质感,摸上去滑滑的,手感很好。木牌上面还刻着几个秀眷的小字,飘逸又灵动。 “前天我和我爸爬山,在半山腰的寺庙买的平安符,他顺便也给你带了一个,让我拿给你,据说是大师开过光,我也不懂。” “可是平安符不都是平安顺遂之类的字么,怎么我的是这个。”林夭夭指着上面的桃之夭夭几个小字说道。 邹洲轻咳一声,有些尴尬的说,“本来是平安符的,不过后来我爸说看你整天冷冰冰的样子,有点担心你别孤独终老了,就给你换成了这个桃花符……” 林夭夭有一瞬间的哑住:“你爸……怎么这么八卦。” “跟我妈学的呗,”邹洲转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妈那个红娘性子,我们小区的红线都快让他搭遍了,唉,我算知道什么叫一个被窝睡不出来两种人了。”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我觉得这几个小字还挺符合你的名字的。” 林夭夭闻言紧了紧握着木牌的手,回到:“嗯,那替我谢谢邹叔叔。” 邹洲摆摆手:“客气什么,今年我们家的公司年会,他还想让你再去弹遍唐璜——香槟之歌呢。” “……好吧。”林夭夭下车从后备箱取出行李,对邹洲说道:“那我走了。” 邹洲点点头摇下车窗对林夭夭喊到:“等你在那边安顿好了,我再去投奔你。” “嗯,路上注意安全。” “放心吧。” 林夭夭挥挥手与邹洲告别,然后静静的站在站台上,目送着邹洲缓缓地驶出泊车位,行下站台,直到最后隐没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之后,他才收回目光,转过身,向着高铁站内的检票口处走去。 到达上城已经六点了,林夭夭看了眼手机上的未读消息,有一条是许涛发过来的,一行公寓密码锁的数字密码和位置,他告诉他今天在公司加班有几个歌手的人声要录,所以接不了他了,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可以直接来公司找他。 行李箱有点碍事,再加上前几天给云亦旗下新人苏楷写的编曲demo和作曲曲谱还在他这里,思虑再三他决定订一家酒店把行李存放好先去一趟云亦,之后再做接下来的打算。 是错觉惹的美好 秦陶左手托着脸颊,呆呆地在倚在办公桌上,看着电脑上过了好几遍的稿子。时间已经将近下午七点了,她还是不想回去,她又开始失眠了,自从接起林海的那通电话开始。尽管她已经把他拉黑了,可过去的好几天里,每当回去,那些烦人的语句似乎仍会在她的耳边嗡鸣。可她总不能把他从黑名单拖出来再拨回去……可是拨回去又能怎么办呢?那个小孩都那么大了……要是她有简芙的性子就好了,她想。 “唉……”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手机上的屏幕亮了,有人打电话进来,不知道拨了多久,她看到屏幕上的名字,然后接起。 “怎么了。”她说,言语中透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气音。 齐扬怔了一下,看了眼屏幕上的号码,小心说道:“秦主编,你在公司?” “嗯。” “有件事想拜托你一下,你现在方便么?”齐扬轻声问。 “什么事?” “和oz合并后的国内未来市场发展蓝皮书苏州筠先生想让你看下,让人带过来了,你方不方便去拿一下?” “嗯,可以。他不知道公司位置么?”秦陶疑问。 “知道,不过他好像在楼下等人,况且苏漫堂弟我可使唤不动。”齐扬无奈的说。 “……好。”秦陶拧了拧眉:“你把他的名字和电话发过来吧。”话音落下她挂断了电话。 齐扬还想说什么但是被另一端电话的忙音都堵住了,他楞楞的望着挂断界面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说道:“这是怎么了……” 秦陶走出公司站在电梯旁看了眼手机上齐扬发过来的消息,一串数字号码,还有苏漫堂弟的名字苏楷,他告诉她大厦广场南侧的马路旁边,有一辆打着双闪的黑色的埃尔法,苏楷就在那里等着她。秦陶看完简单回复了一个嗯字,然后拍下电梯下行键。 电梯一楼到了,秦陶低着头走出电梯专心拨打着苏楷的号码。电话接通,是一个年轻的男声:“您好,请问哪位?” 秦陶思索着他所在的位置,却没有注意到擦肩而过步入电梯的一道清峻身影,“是我,秦陶。”她说。 那个名字在林夭夭的耳边响起,像是一道惊雷在脑海中划过。他呆呆的站在原地,许久,他摇摇头,像要把某种幻想从他的脑袋中甩出去,可是那道声音仍然萦绕在他耳旁,绵绵密密,像是一张挥之不去的网。 那只是他的错觉,他想。或许是为了确定自己心中这个答案,他转过身,从即将闭合的电梯门口望过去。 他终于看到了那道声音的来源和那个清丽窈窕的背影,她轻步向前走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他感到莫名的熟悉,他紧紧的盯着那道背影,直到她在大厅的拐角处轻撩起一侧的长发,露出那张曾经现实梦中,见过千百次的侧脸。他痛苦地看着那张面庞,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像是有一把重锤狠狠地轰击在自己的胸腔之上。他站在孤寂冰冷的电梯里,仿佛看着过往的画面如一台快速旋转的动画幻盘那样在他眼前闪动,从未有过的这种感觉,从未有这么地悲欣交集。他呆呆地站着,仿佛全世界的声音都在他的耳边嗡响。 是心里的希念 “嘭!” 金属碰在一起的声音在林夭夭耳边落下,冰冷的银色梯门闭上了,连带着隐匿了他的视线,也覆没了她的背影。他愣了愣,茫然的看着面前的金属“隔墙”。 那声嘭响像是竖起这面隔墙的无形的手,他的视线,他的感知,他的一切都被这双冷漠的手隔绝在了一“墙”之外。 林夭夭怔怔的站在原地,像一只羽翼刚满,又无所适从的小鸟。 它渴望着自由,期望着独立,在某个清晨,它眨巴着眼睛,望着偌大的天空,好一会,终于鼓起勇气努力扑扇着它小小的翅膀在这个雾气漫漫的冬日跃下了树杈,飞出小巢。它越过布满浅色苔衣的老旧小院和周边稀稀落落的树丛,飞过了一栋又一栋的青屋白墙,层迭交错的房铺街巷在它视线里越来越小,它飞在诺大的天空里兴奋地啾啾叫着,像是在向全世界宣告着它的骄傲。 抱着那份热望,它盘旋在半空,等了许久,却没有听到一丝回应。这片天空太大了,它睁大了眼睛努力张望,却怎么也看不到尽头,晨雾将它围拢,像是一片浓白无边的大海,它的声音也如一滴落海的朝露那样,消散在寂寥的潮水之中,无声无息。它有些低落的甩甩脑袋,回过头,望向来时的地方,那个圆圆的木枝小巢早已不见,它已经飞远了…… 自由的热切褪去,它呆呆的停滞在半空,眨着眼睛,看着周围朦胧涌动的白色雾气,一片茫然。 巨大的失落感铺天盖地的袭来,像是白色的潮水,涌入林夭夭的脑海,一次又一次地冲刷着他的思绪。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忘了自己要想什么,要做什么了。好像是要去什么地方,见一个要见的人……那种迷惘感……一切都未可知,一切都不确定。像是那个离别冬日的雾气涌动,多年以后,它又回来了。 “你要去几层呀?”电梯不知在什么时候动了,身旁有声音响起,杂乱的思绪终于回拢了一分。林夭夭抬起头,涣散的瞳孔聚焦在闪动的数字上,他猛然回神,然后重重地拍向开门键。 一下、两下…… “我想出去。”林夭夭重复着按着按键,低低的开口。他什么也不想想了,只想走回那个大厅,见她一面,那怕……只是隔着人群匆匆再看她一眼,对他来说也足够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身旁的人伸出手按在楼层键上:“去五楼吧应该能停。” 她的声音温淳随和,林夭夭回过头看着那张虽然年迈却温和慈祥的脸,点点头,低低嗯了声。 “叮。” 五楼到了,伴随着一声重重的谢谢,他飞奔出去。 “哎,慢点。“老人看着林夭夭跑出去的背影担心提醒到。 她看了会,直到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她才摇摇头,关闭了电梯。 “嗒嗒嗒……” 接连不断的脚步声音在楼梯中起起落落,林夭夭像一只迷途的小兽,在楼梯间急切的奔跑,一刻不停。 他好怕,害怕那场离别,害怕……这是最后的相遇。 “等一下,再等一下,给我一分钟,只要,一分钟!”这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回响。 他已经不能说话,不能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