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起屠杀案也就算了,女巫是最近的事,他总不会也忘了吧?
现在还拿这副样子来气她。
交流失败,阿米莉娅险些被气死。
她干脆一拍板,假装没看见精灵的表情,假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还是老规矩,不准说话不准动。”
说完,她不想再看那张糟心的脸,当机立断的一把抓起精灵,不顾他小胳膊小腿的挣扎,塞回袋子里,悬挂在腰间。
随身小精灵get√
浑身笼罩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凉飕飕杀气,阿米莉亚在黛布拉诡异的视线下回归了,两人将女巫抬上马车,确认城中无一人存活后便随着脚印一路向前追。
枯瘦女巫一直昏睡着,直到马车摇摇晃晃走到了晚上才醒过来,一睁开眼睛就去摸自己的刀。
“你醒了?”阿米莉亚放了杯水在她面前:“润润嗓子吧。”
女巫握在刀柄上的手没有松,警惕的坐起来,拒绝了她递来的水,声音沙哑道:“这是哪里。”
阿米莉亚言简意赅的和她解释了目前的情况,以及两个被抓住的女巫,和那些一起被带走的孩子。
女巫的眼神陡然锋利起来:“她们不是女巫,我的事情和她们没关系。”
“你说了不算。”黛布拉淡淡开口道:“我会举行问神仪式,如果她们确实不是女巫,我会放她们走。”
“但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你救了我的命,我可以给你报酬,给你钱,给你什么都可以,除了放你走。”
“没有人能违反教令,和黑暗有关的人都该死。”
话音一落,小小的马车空间一时寂静下来。
阿米莉亚早就习惯了光明神教对黑暗生物的深恶痛绝,黛布拉能接受和女巫呆在一个车厢里已经很让她惊讶了,她不指望黛布拉会放过一名女巫。
女巫沉默半晌,嘶哑着嗓音道:“我从未杀过一个人,在你们到来之前,我也从未伤害过任何一个人。相反,我拯救了无数生命。即使这样,你也认为我该死吗?”
“该死。”黛布拉毫不犹豫的回答
固执的可怕。
女巫没有再说什么,她那双满是皱纹的眼睛垂下来,重新归于沉寂似乎对自己未来的命运并不关心。
可阿米莉亚看着她衣袖上残留的血迹,默默下了决定。
她想让这位面恶心善的女巫活着
带着那些残缺的孩子,重新回到原本没有他们打扰的生活。
骑士们带着孩子和伤号,跑得还挺快,阿米莉亚三人坐着马车,追到了晚上还没看见人影。
天色已经黑到看不清前路,经历过跌宕起伏一天的三人也需要休息,正好遇到一片稀疏的丛林,干脆就在这里歇上一晚。
“给,勉强吃点吧。”
黛布拉不知道从哪里摘了一大堆果子,分了一点给阿米莉亚。
那果子鲜艳欲滴,淋着水灵灵的露珠,每一颗都有巴掌大小,看着就让人馋得流口水。
阿米莉亚没有拒绝,接过来一颗,随意的咬了一口。
“咔嚓”一声,白色的果肉抿进少女的唇瓣,随着面颊一鼓一鼓的咀嚼动作,渐渐通过喉咙咽下,进入食道,融化进身体。
黛布拉定定的看着她的神情,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随着时间的推移,阿米莉亚咀嚼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直到最后停滞了表情,怔在那里。
一阵风携带着树叶吹过。
身形纤细的少女像是被风刮倒,踉跄了几步,扶着树干勉强站稳。
她半垂着头,金发遮掩下苍白的面容忽然扭曲起来——
做出了一个酸倒牙的表情。
“哎呀妈呀,太酸了。”阿米莉亚眯着眼睛,牙齿被酸得几乎没有知觉,眼泪汪汪道:“这什么果子!怎么这么酸!”
而且还不是那种一吃就酸的类型,是初入口很甜,但是越嚼越酸,越嚼越酸,等你意识到酸味的时候,那股刺激的味道已经深入了你的口腔。
“呀,我好像摘错了。”黛布拉漫不经心道,用一种很虚假的语气假惺惺的说:“不好意思呀,阿米莉亚,是我的错,我没有看清楚,你不要怪我呀。”
呸!明明就是故意的,装什么装!
阿米莉亚酸得七仰八叉,还要坚持睁开眼睛瞪她。
篝火的余韵映射在那双水汪汪的杏仁眼上,卷翘的睫毛带着泪光,显得无辜又天真,仿若一点戒心也没有的柔软生物,对任何人都愿意敞开心扉。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
黛布拉百思不得其解。
在她自小接受的贵族教育里,只要为了利益,任何人都是可以被利用抛弃的,哪怕是最亲近的亲人,关键时刻她也能下得去手。
于是她习惯了保持警惕,披着和善友好的外壳,内里却布满了尖尖的荆棘刺,像只刺猬一样拒绝任何人的深入靠近。
她做惯了这样的事情,于是也以为所有人都会这样做。
可面前这个少女,她目前最大的敌人,多次针对陷害的人,居然信任她?
黛布拉有些想笑,她垂下眼睑,握紧了右手。
阿米莉亚好不容易从铺天盖地的酸意中醒过神来,犹带水雾的眼睛朦胧地看去,看到一抹纤细高挑的身影走进了森林。
“你给我弄点正常吃的回来,不准再捣乱!”阿米莉亚手成喇叭状,朝她喊道。
那抹身影顿了一下,没有回应,也没有回头,就那样径直离开了。
待离开了众人的视线,黛布拉摊开右手,几枚貌不惊人的剧毒果实躺在手心。
坚硬的外壳映照着月辉,一闪一闪的,仿佛在嘲笑她的心慈手软。
这是最后一次放过她了。黛布拉心想,回头看向远方隐隐的篝火。
下次,她一定不会再手软。
阿米莉亚在原地站了片刻,忽然若有所思的将地上滚落的几枚酸果实捡起来,偷偷塞了一枚到口袋里。
塞完了,她转过头,正好对上女巫的视线:“嗯……你要吃吗?”
女巫沉默的摇头。
周围的森林一片静谧,只有火星噼啪在空中炸裂的响声,点点火光在气流中无声的盘旋,像萤火虫般点亮了这片空地。
趁黛布拉不在,阿米莉亚凑过去,蹲坐在女巫身边,悄声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你们黑暗系法术里有能让人丧失理智发狂的?”
她说着,视线不由转向腰间悬挂的钱袋。
自从有了这只黑暗精灵,她的钱袋就再也没能装过钱。
隔着厚厚的布料,阿米莉亚无法看到精灵的神情,但她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肯定又做出了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不定还会露出讥诮的笑容。
可那双耳朵却会悄悄的竖起来,偷听外面的动静。
精灵天生敏锐的五感常常被他用来做这种事,到处偷听。
阿米莉亚悄悄腹诽道,但她又忍不住将注意力放在精灵的长耳上,阿米莉亚就忍不住开始回味那绝妙的触感。
别看阿方索皮肤黑,其实皮肤很好,尤其是尖尖的耳朵,摸起来又嫩又薄,一碰就会生出红晕,在手心里轻颤,像是玉石的冰冷,又像是明珠的嫩滑。
手感一级棒!
可惜精灵不让碰,她也就突然袭击的时候摸过几次。
阿米莉亚还在回味,女巫却像是思考完毕,嘶哑的开口道:“有很多,数不清。”
“很多?”阿米莉亚回忆着亡灵法师的说辞,犹豫半晌,试探性的问道:“你那天…走了以后,是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我感觉你,嗯,不太对劲。”
不太对劲显然是委婉的说辞。
女巫那天更像是疯了。
女巫耷拉着眼皮,层层的褶皱在光影下越发深刻,她好像才不到三十的年纪,外表却像是垂垂老矣,受了不少岁月的折磨,带着老人特有的**枯朽味。
她很久没有说话。
阿米莉亚以为戳到了她的痛处,正要换一个话题,就听到她刻意放低了声音的嗓音。
像是害怕被什么极强大的人报复,即便周身无一人存在,女巫也惊惧的不敢大声说这件事,恨不能永远忘记。
如果不是阿米莉亚对她有恩,女巫是不会说的。
只听女巫嘶哑道:“我那天,遇到了……恶魔。”
“恶魔?”阿米莉亚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不太能理解她的意思。
在这片大陆上,恶魔和天使都是存在的,但那是很久以前,众神林立的时候。如今连知道这两个词的人都很少了,神灵也很久没有再现身。
就连光明神教千年举办一次的圣典,光明神也只是意思意思的降下□□。
神灵似乎在逐步退出人类世界。
女巫脸颊两边的肌肉缓缓抽搐,不受控制的抖动,牙齿轻轻磕碰的声音清晰可闻:“在森林里,我路过的时候,恶魔抓住了我,他恐吓我,夺走我的理智和灵魂,企图利用我的身躯去夺走他人的生命。”
阿米莉亚一边听一边做笔记:“他长什么样子呢?”
“黑色的皮肤,白色长发,那邪恶的脸上满是金色的刀伤,仿佛是被人多次斩下头颅的印记,深深镌刻在他的身体……”
阿米莉亚熟练的忽略掉那些神神叨叨的奇怪描述,去其糟粕,取其精华,简练的描绘出一个人的形象。
但她越听,越感觉这个人很眼熟。
为以防万一,她再次确认道:“恶魔是男性吗?”
女巫合眼:“恶魔是没有性别的,躯壳只是ta行走大地的伪装,不要被他的假象所欺骗,从而掉入他的陷阱,失去灵魂……”
好的,是男性。
阿米莉亚再次熟练的下了结论。
她合上笔记,站起身,对看过来的女巫露出一个核善的微笑。
“抱歉,我有些事情需要做,可以请你在这里稍等一下吗?我会很快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