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管自己说什么,那些人都会含笑听着。给秦烈风发了句牢骚,徐永晋发现自己可能真的有些没有顾及别人感受。以前当副官时,别人看在上将脸面上不会说什么,现在自己独当一面了,再这样显然容易和其他人搞僵关系。
“你怎么找到我这来的?”
“半道上听陪我去团部的集团军作战处参谋说的,他说装甲团团部,就在岔路口拐过去不远地方,团长是我的老相识。看看时间还早,我要不第一个过来拜访你,还算有良心吗?不过你的那些哨兵实在不怎么样啊。”徐永晋说最后一句话时,脸沉了下来。
“哨兵怎么啦?你是中校,哨兵再大的胆子也不敢殴打军官吧?”
“还没接近团部,从树林里就跳出一个端着枪的战士。冲我大喊站住,说是要什么通行证,在你这块我哪有什么通行证?结果这下好了,任凭我怎么说,把证件、任命书都拿出来,哨兵只是翻翻就说“我相信您是首长,这些都是您身份的证明,但是首长,请出示您的通行证!没有通行证我不能放您过去”。”
徐永晋学着哨兵当时的语气说着,说完自己哈哈大笑起来:“这个认真的家伙,连集团军作战处参谋做证明都没用,反正就是不让我过去。”
“最后你怎么过来的?”秦烈风饶有兴致问道。
“最后我问那个哨兵,问他附近有没有电话,如果集团军总部下达命令,我是否能进去,他说有,要是这样可以放行。我马上给夏司令打个电话,让夏司令亲口告诉你那哨兵,我看那个哨兵长这么大还没和司令员通过电话,你没见他当时脸色变成什么样,一会儿红了,一会儿又白了,连站那也是强支撑着自己。”
“是这样。”秦烈风抿了口咖啡,望着外面若有所思。
“你怎么啦?”徐永晋对秦烈风的反应有些不满:“我不过跟你开个玩笑,你那个哨兵应该得到表扬,就算面对一名中校,他还是知道自己职责,两杠两星算什么?就是两颗星星,只要没有通行证,照样不能通过。这样的战士是好样的!”
“是啊,战士是好样的。”秦烈风收回目光,看着徐永晋:“但是您呢?还有我们很会做人的夏司令,他多懂得如何与上面那些身边人保持好关系啊。您是傅副司令推荐当上101团团长的吧?”
徐永晋端着茶杯愕然看着秦烈风,没有说话。
从徐永晋表情上,秦烈风相信自己猜测的并没有错误:“新上任的司令员连师长的名字都认不全,又怎么知道哪个团有空位子,或者哪个团团长可以调换到其他师担当副师长?只有傅副司令,他才明白这些。想想看,对普通战士来说,团长已经很了不起了,大人物了!可一个集团军又有多少个团?如果每个师长遇到点麻烦事情,都给司令员打电话,那司令员就别想干其他事情了,更何况是团长?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徐永晋有些尴尬,羞红着面颊,低头看着指挥部的地面,好象地面上隐藏着一个天大秘密,必须要尽快将它研究透。
秦烈风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徐永晋身旁,拍了拍他肩膀,看看指挥部里没有其他人在,小声诚恳地说道:“小徐,咱们都是司令员的人。以前大树底下好乘凉,当个副官,就是稍为嚣张点,别人也认为这是应该的。如果司令员还在现在这个位置上,就算我们下基层部队担当主官,稍微有些出格的事情,别人也是不看僧面看佛面,能帮上忙的,伸手扶持一把又怎么了?你也知道,现在司令员去了疗养院,能不能出来都不清楚,这里来了新的司令员,一切和以前都不一样了。你怎么能用老眼光看待新环境?傅副司令看在司令员面子上,给你安排个好位置,这不算什么难事,可别人会怎么看?一个个不瞪大了眼睛,想要看你笑话嘛!没有事情他们还要鸡蛋里面挑几根骨头出来,你自己送上把柄给人家抓,那不显得太愚蠢?”
徐永晋听完秦烈风说的话,缓缓站起来,十分真诚向秦烈风行了个军礼:“谢谢,这些日子来,我是有些太忘乎所以了。大哥你教训的对,从现在起我会注意这些,我现在就回部队。”
“怎么,生做哥哥的气了?”秦烈风拉下脸说道。
“不,我知道大哥刚才说那些话,都是因为对兄弟好,这才说的。换了不熟悉的,大哥哪有那份心思管人家闲事?按照命令,我是要去团里和团里面人处在一起。到你这里来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既然明白这样做不对,那就要马上改正错误,决不是对大哥有什么看法,做大哥的不要为这些猜疑兄弟。”
换了别人说“决不是对某某人有什么看法”,一般来说就是对某某人有看法。秦烈风仔细观察徐永晋的脸色,相信他说的全是真的,他心里真的并没有对自己产生其他想法,并且真的想要改正自己犯下的错误。这种错误要是换了其他人,根本就算不了什么事情,但是作为徐永晋和秦烈风,他们身份很特殊,这种算不了什么事情的事情,就变成问题很严重的事情了。
“即来之,则安之。来都来了,为了看做哥哥的,还惊动了集团军司令员,你就是现在走了,别人不一样知道?算啦,吃了中饭再走不迟,我还想问问司令员最近怎么样呢。”
作为主力中的主力,装甲团团部的中餐却很简单,甚至显得有点糟糕。有白菜,有辣椒,有土豆,有猪肉,但白菜是脱水的,辣椒炒土豆丝辛辣无比,那种辣味,或许只有四川人和湖南人才能享受。部队里四川人和湖南人占的比例很大,军官中同样如此,徐永晋不是,他是浔阳人,他的爱好是吃长江里的鱼,或者鄱阳湖的特产藜蒿,决不是辣椒炒土豆。猪肉吗?罐头里倒出来的午餐肉,吃一筷子还可以,多吃了你会对自己原来给猪肉下的定义产生怀疑。
这里和司令员那边的伙食相差实在太悬殊了,司令员餐桌上有肉质细嫩的大黄鱼,有烤得金黄的脆皮乳猪,有鲜红欲滴使人胃口大开的袖珍小番茄,有新鲜正宗的宁波羊尾笋,有供聚餐者增添气氛的各种酒水,还有品种繁多的水果。
不管怎么说,团部的伙食就算赶不上司令员那里,和普通连队比起来是好了很多的。离开连队有一年多了,徐永晋甚至有些忘记了当时自己吃的是什么东西,在他印象中,如果改善伙食,那一定是猪肉炖粉条,或者粉条炖猪肉,年轻的战士自己改善一下伙食,那一定是悄悄偷鸡摸狗了,而这是违反纪律的,只要查出来,一定军法从事——这要看地方,在贫困山区偷当地老百姓一只鸡,那也是断绝人家活路,犯下的罪行足以让军事法庭宣判你死刑。而在富饶地区,你就是偷一只牛,也不过是不痛不痒的禁闭三天。海外战区执法相对严一些,但在海外偷鸡摸狗,一般并不会判处死刑,除非你的行为在当地造成了极为恶劣,并且很难挽回的影响。
徐永晋在参军后,也曾经跟在其他老兵屁股后面偷偷摸摸“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第一次胆子很小,事后担惊受怕好几天,只要军法官出现在连里,他总以为那些军法官是冲着自己来得,次数多了,他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让他感到得意的是,在进入军校学习前,他还从未被人抓住把柄过,就算“昭君”连长千方百计给他穿小鞋,也没在这方面有什么确凿证据,好让他大做文章。
当了干部,和战士在吃的方面差别体现出来了,尤其是给司令员当副官,不管到什么地方去,总是好吃好喝的有多少上多少,那些好吃的东西让徐永晋快要忘记自己以前在吃什么东西。现在在装甲团团部吃上一顿极为普通的午餐,以前在这方面的记忆又回到他脑海中。装甲团,作为主力中的主力团团部,平常午餐吃这些东西,他就要去的伞兵团同样是主力中的主力团,那里的食物相信不会比装甲团这里好到哪里去。
徐永晋放下筷子,垂下眼睑,抽出纸张不动声色地擦了擦嘴,眼角余光打量着指挥部里正在就餐的那些军官。在秦烈风团长带头下,所有的军官飞快动着筷子,大口吞咽着食物。想想秦烈风离开司令员,到这里才多少时间?徐永晋不由感慨,环境果然可以很快改变一个人!
秦烈风吃着饭菜,没有把这里来的客人冷落在一旁,见徐永晋放下筷子不再吃了,秦烈风用筷子点了点桌上的食物,正在咀嚼的嘴里含糊说道:“吃好了?再吃一些吧。”
“不了。”徐永晋摇摇头,谢绝了秦烈风的好意:“已经吃饱,用不着再吃。……秦团长,你们团参加了西西里登陆吧?”
“自然,不过我们不是第一批。”秦烈风一边回答着问题,手上并没有停止夹菜的动作。
“第一批登陆应该是海军陆战队的事情,只有他们占领登陆场,其他部队才能进入战场。”
“不错,正是如此。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好了,只要我知道的一定会告诉你。”
徐永晋托着下巴,看着正在就餐的秦烈风问道:“现在看起来,我们的对手是意大利人……”
秦烈风打断徐永晋:“这倒不一定,战争打的那么大,真正的对手只有条顿猪头。”
“是的,我知道真正的对手是德国人,但这里却没有。这里是意大利,那些德国人或许会上来,但决不是现在。秦团长你的装甲团应该和意大利人交过手,不知你对他们有什么评价?”
现在所有人都在嘲笑意大利人,就好象战争爆发前,所有人都在说土耳其是“欧洲病夫”一样,连远征军官兵形容打仗无能的美国人,也说他们是“我们这边的意大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