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排宽阔铺行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车辆。
新旧不一的车子上架放着写满详细信息的售卖标签,其中价格数字分外显眼。
“老板,像这样的中巴车可以改装为校车吗?”
着装休闲的何愿束着低马尾,她将滑于臂膀的挎包肩带提了提,用握在手中的笔尖指了指一旁的中巴车。
老板是个年轻小伙,他叼着烟头双手插兜,一双人字拖啪嗒啪嗒的拖走在何愿前边:
“改装也不是不行,主要就是怕上头不批吧?”他回过头,见跟在身后的客人正扯着中巴车头的售卖标签,认真记写。
浓长的睫毛扑落,素朴的穿着掩盖不了女人的美貌,这让车行老板本能将语气放柔了几分,话说出口带着温和的笑意:“小姐,你是做采购的,你应该清楚一些吧。”
规小情况特殊,不比寻常公立学校。
眼下是要在评定前扩大生源,解决校车问题迫在眉睫。是否符合规范何愿本想暂时放一放。但是以安全性来说,的确是专用校车更有保障。
思来何愿转言:
“那,有没有二手的专用校车呀?”
“这边,你跟我来。”
说着,老板带着何愿转转绕绕几辆大型车,来到了校车区域。
他止步于一辆崭新的校车,热情介绍道:
“这是一辆私立小学淘汰下来的校车,车况没得说,配置也是顶级的。现在呢,这个价就能拿下。”车行老板竖起手指,在售卖标签上轻轻点了点。
望着那串长长的数字,何愿为难般皱了皱眉。
她果断问道:“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有!我带你去看一圈。”
何愿早早就来到二手车专卖基地,转了大半天与不少车行老板打了番交道。接触下来也就眼前这位老板与那些话里有话的老油条不一样,主打一个明码标价,为人实诚,不仅如此还极有耐心。
老板介绍了好大一圈,何愿的小本子上已经记录下满满一页。车子的类型、配置、售价。中巴车的改装费用,各项支出都列得明明白白。
好不易逛了个遍回到了门面休息室里,眼见着何愿也没有下单的意思,年轻的老板也毫无脸色,反而从冰箱里拿了瓶冰水递在何愿身前:“小姐,有什么需要了解的你都可以跟我说。或者我们加个通讯账号,可以方便沟通……”
这话还没话完,只听门外传来一声吼:“高哥!收车了!”
年轻的老板眼冒金光,急忙应道:“来了!”
似是来了大客户,老板将冒着冰露的瓶装水放于茶几桌面,满心要往外赶:
“小姐,你先休息一下,慢慢考虑,不着急。我出去忙会儿!”
话音刚落,那小伙子便一溜烟钻入了门外的车海之中。
正专心于记录的何愿躬身伏在矮桌上,一手惯性捂在肚子上。似身有不适,眉颦难舒。
忽而想到了什么,来不及多坐,她撑起身握着纸笔追了出去。
不远处的老板正站在一辆刚刚熄火停靠于路边的大货车旁,何愿寻得他一刻空档急忙问道:
“不好意思老板,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知不知道如果要聘请司机的话,大概是怎样的一个费用?”
老板挠了挠下巴思索了片刻:
“这我就真不太清楚了,要不,你去人才市场看看?”
就在这时。
从大货车里走下了一个胖乎乎的男人。
车行老板来不及招呼,胖乎乎的男人便一眼定睛在何愿身上,笑咧了嘴:
“何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何愿惊着眼:
“小蒋师傅……”
如果蒋彪在这里的话……
想到这。
何愿视线越过蒋彪,向他身后望去——
车门关闭的震响一落。
工装靴踏在地面的沉闷脚步声渐渐靠近。
身型高大的男人从大货车遮挡后走出。
衣袖半掀在臂弯露出了粗壮的小臂,青筋缠盘。
他戴着鸭舌帽,微微低垂的首使得帽沿遮住了他的双眼,高挺鼻梁下浅浅胡渣布在他的唇周。
熟悉的身影触过那原本平静的心湖,撩拨起阵阵涟漪。
她似乎万分期待他抬起首与她对视,从而胆大妄为直视着他。
然而。
他就这么步步走到同伴身后,停在那里,始终没有将帽檐抬起,露出她所期望的注视。
“何小姐要找司机啊?”
蒋彪伸过头来挡住了何愿的视线,斩断了她萦萦绕绕险些将自己裹挟的流连。
“对……”
何愿恍惚应过蒋彪,点点头。
“开校车的司机师傅,每天接送学生上下学。”
“我们店里倒是不少熟客是司机,我现在帮你问问,看有没有人有意向接这活儿。”
说着,蒋彪掏出了手机。
“真的吗,那太感谢你了!”
肥圆的手滑开了屏锁,手机壁纸是一张合照。
美丽成熟的女人满面幸福偎依在他的怀里,二人之间抱着一个笑容灿烂的孩子,那美好的画面就在他点开通讯列表时晃眼而过。
悬在屏幕上方的指一顿,蒋彪不好意思道:
“不过何小姐,你得等等我,我想去蹲个坑。”
何愿连忙摆摆手:“没事我不着急,我在这里等你。”
蒋彪回身一把勾住老板的脖子,迫着他往外走:
“走啊高哥!车子待会儿再验!”
车行老板被勒拽得脚步颠倒,只能顺着蒋彪的路径走:
“我又不想窝屎!”
蒋彪掏出一盒烟扬了扬:
“去茅坑陪我抽一根嘛……”
望着远去的一胖一瘦俩友人,何愿目色一愣,反而不敢往回挪。
现下。
这里就只剩两个人。
她。
与她身前的男人。
攥在随身本册的手不由反复扣划着皮封面的肌理。
她听到了自己吞咽的声音,混杂着心跳让自己耳朵里充满了嘈杂。
她抿了抿干燥的嘴唇。
方才的“胆大妄为”全然不再,她倒是学着他垂下了头。
“进去等。”
男人说。
还未等她抬眸,那高大的身影便与她擦身而过,率先向店铺休息室走去。
他推开玻璃门,接而并没有只身走入室内,而是拉持着沉重的门,静身不动。
就像是等待着她跟随而入。
何愿见此,加快了脚步小跑着来到了他的身边。
她抬首与他道谢。
话语在对视的一瞬堵在了嘴里。
帽檐下。
幽深的双眸黯然无光。
却在与她目光相及的一刻,闪烁出隐隐光斑。
她与他止在了这个极近的距离,让这过短的视线变得无比炙热。
双颊在短时间内浸出薄红,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何愿仓皇失措的往里走,刻意拉开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果断坐在了茶几旁的木椅上,何愿摊开手中的笔记本,按动着圆珠笔似落不落。
将专注演绎得稍有拙劣。
空调风吹动起她的碎发。
持续性直扑在她发顶的低温让她头皮发凉。
然而内心冲涌显然麻痹了她的体感,让她即便被发丝扰眼也不为所动。
沉闷的脚步声回荡在室内。
肖纵止步在空调下。
他抬起粗壮手臂。
稍稍仰身,把空调页片拨了上去。
双鬓飘动的碎发终于垂落而下。
她尚还沉浸在杂乱无章的独自纷扰还未抽身。
只听那脚步声再起。
男人似乎对这里较为熟悉,径直走到一旁,从塑料包装袋里翻找着什么。
不一会儿。
水流落入纸杯声潺潺而起。
饮水机发出咕咚咕咚的气泡浮滚音一下接着一下。
水声停止时。
男人的脚步踩着她的心跳。
他向她越靠越近。
只见。
骨节突出的大手拿走了茶几上的冰水。
将滚着薄薄热气的纸质水杯,放置在了遗余桌面的一滩水露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