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发什么疯,”陈迩急了,甚至没先在意自己被他擅自决定关在家里,“不许开除!”
如果别人因为自己被影响,这比她本人倒霉还难受一百倍。
陈拓只是冷冰冰地看着她,转身要走。
“你不许走。”她紧紧抓住了陈拓的手臂,由于太过用力几乎像是拥抱的姿势。
陈拓的手挨到了很软的东西,几乎要陷进去。
他意识到那是什么,头疼地呼了口气。
“松手。”他整条手臂都僵硬起来,从牙齿里挤出两个字。
“不松!”她看这招有用,甚至更过分地要把他整个人抱住了。
陈拓像是被一条柔软又懈怠的绳给箍住了。
她艰难地保持抱他的姿势,挪到跟他面对面,仰着头看他,“不许开除吴叔,是我让他不许说的,否则就扣他的钱。”
“你也知道小梦一直在看病,吴叔要是没有工作你要他怎么办?”小梦是吴叔的女儿,年纪很小,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在医院度过的,陈家逢年过节发的红包,陈迩总是自己掏钱给他再添上一些。
“所以这怪谁?”陈拓垂着眼睛看她渐渐湿润的睫毛,“是你要他一块骗我的。”
“没人能做错事什么后果都没有。”他低声说:“陈迩,这都是你的错。”
“因为一点钱就能欺上瞒下,谁知道会不会因为收了别人的钱害你,”陈拓打量着她已经蓄起眼泪的眼睛,“你真的太蠢了,是不是等到死了还觉得别人没有错?”
“才不会,你干嘛把别人想得那么坏。”陈迩一点不相信有人会莫名其妙伤害自己,事实上她也一直没遇到什么坏事。
但另一方面她知道陈拓的话是有道理的,诚实对于家政人员无疑是很重要的特质。
她向来是讲不过他的,但是说服不了陈拓就会有坏结果,她一着急,眼泪珠就挂在了睫毛上。
“你要怪就怪我好了,不要罚他。”她说得急,甚至哽咽了一下。
“怪你,”陈拓喃喃着,伸出手捏住了她的脸颊,他的手掌相较于她的脸过于宽大,直接遮去了半张脸,“你要我怎么怪你?”
“你怎么总是在做错事,”他真实地费解,“现在还敢骗我了。”
陈拓在此时真的有一种收掌掐死她的欲望,反正她这样弱小。
这个人总是有无数让人绝望的变数,是不是真的死掉才会结果才会坍缩落定?
“我要拿你怎么办?”他神经质地半扯着笑,“我真的不知道了,陈迩,我真的不知道。”
陈拓对于陈迩来说占据生理上的绝对优势,他比她高大那么多,手掐在她脸上,还一副精神状态不稳定的模样,可是陈迩完全没产生害怕的情绪,她甚至能理解他这个样子。
他明明在笑,陈迩竟然担心他会落下眼泪。
她没觉得自己不该瞒着陈拓出去约会,只是想如果今天没有用贺琛的东西就好了,陈拓就不会现在这个时候发现。
她明明都打算过段时间告诉他的,她没想骗他。
陈迩总是希望满足自己欲望的同时也不辜负旁的人。特别那个人是陈拓,世界上与她最亲密的另一个人。
陈拓喘着气,另一只手抓着自己衬衫的前襟,那团布料已经皱成一团,心腔仿佛被刀翻搅得血肉淋漓,喉咙里翻涌上来的都是血腥气。
太痛苦了,呆着这个人的身边简直像要死掉一样痛苦,为什么她给自己带来的永远都是难受更多。
他松开了抓陈迩的手,想推开她的环抱。
陈迩反倒抓住了他的手腕,脸颊都被他失控的力气掐得红了,还神情紧张地问他:“你怎么了?是不是很难受?”
“别碰我……”他的手往回缩,哑着嗓子说:“不关你的事。”
“你的事我一点都不想管了。”陈拓的额头因为剧烈的疼痛冒出些汗珠,眼圈随着情绪波动涌上了一层深粉色,“陈迩,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真的,随你的便吧,离我远点好不好?”
“你先别跟我说这个了!”陈迩忍不住吼他,他现在的脸色吓住了她,“还能站得住吗?我要去叫医生。”
她害怕这种丧失生命力的状态,这往往意味着失去,就像曲苓病故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那个陈迩年纪小,能记住的只有满目苍白和消毒水的气味,没过多久,曲苓就彻底离开了,陈迩再也没有见过她。陈迩在很久之后才意识到那意味着什么,从意识到之后阵痛如影随形,它会在某些时刻出来提醒她,没有什么比永远失去更可怕。
她讨厌失去的感觉。
陈迩这样说,陈拓才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脱力倚靠在她身上,比自己矮小的人尽力撑着他,他以为用力推开的手看起来只是轻轻搭在她肩膀上。
“别转移话题。”陈拓攥住了要离开的陈迩的手,她的手腕被他轻易地圈锢住了,完全抽不开。
陈迩想给他两拳,但张口声音都委屈地含着哭腔,“我没撒谎,就是猜到你会这样,所以我才不想说的。”
“知道会这样,还是骗我。”不想搭理她的陈拓带着冷笑忍不住回她。
“你问什么我都跟你说还不行吗?”她试图慢慢掰开他攥着自己的手指,“你先放开,我去找医生,好不好?”
“找什么找?我死了你是不是更开心?”他是真的这样认为。
陈迩终于没忍住还是给他一巴掌了。
他的脸被扇得歪了歪,睫毛轻轻地颤动,白皙的脸很快就浮起巴掌印。
“一点都不是,这个世界上我最不希望死掉的人就是你。”陈迩那张脸上挂着淡淡的泪痕,她很委屈陈拓对于她的误解,“如果有能阻止你死掉的方法,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地去做,不管怎样的代价。”
无能的人说着幼稚的话。
他闭了闭眼睛,慢慢松开了她的手,离得越远,温暖也离他而去。
“我什么事都没有。”陈拓的情绪像是镇静下来,“只是有点胸闷。”
他坐在了沙发上。
陈迩站在原地轻声抽噎着,也坐在了他的身边,“是不是真的没事了?”
“嗯。”心口的疼痛过了劲,身体里回荡的都是空洞的匮乏,他精神疲倦地应声。
“好了,我跟你说,”陈迩舔了舔涩涩的嘴唇,“我有在交往的男友……没有想要不告诉你,只是想在舞会的时候介绍给你认识。”
浅棕的眼睛睁开凝望着她,眼神却是平静的。
陈迩惴惴不安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反应。
他抬起手。
陈迩甚至觉得他要把刚刚的一巴掌还回来,她没有躲,只是睫毛下意识乱颤。
陈拓只是随意地用指节刮过她泪痕斑驳的脸颊,把残泪揩去了。
他难免为这样的自己觉得可悲。